睑之光

又名：拿破仑 害搁旁边看呢

深秋的斯特拉斯堡又湿又冷。按照新颁布执行的共和历，现在是雾月。下午六点，天已经完全暗下来，大片铅灰色云朵聚集在西方的地平线，酝酿着一场常见的大雨。

圣鞠斯特走在市区的窄路石面，远处高楼上传来管弦乐声，繁如星辰的烛光照亮了玻璃窗，透出温暖的橙色。他裹紧了呢子大衣，打量街上零星的行人。

“小姐，打扰。”

军人，制服属于莱茵军队，外套敞着没扣显示出主人生活不修边幅，破洞张嘴的皮鞋说明军队没有足够的鞋。这个时候莱茵军应该全体驻扎河畔，没有战事警报不应该有人出现在城里，这个人不是传令兵。

圣鞠斯特站住，不置可否。

他注意到稍远的地方，有一个人影也站住了，在建筑物的阴影里。

“你知道城里的剧院怎么走吗？”士兵看清他的脸之后并没有纠正之前的发言，语调更轻佻起来，还小声吹了个口哨。

圣鞠斯特第一次到斯特拉斯堡，正想找人问路。勒巴带两位女士去安排住宿下榻，他去城中找市政厅交接文书。

“我不是本地人，不知道。不过我听到东边有管弦乐队和歌声传来。”怒意表现形式为微笑，他决定斯特拉斯堡的军队将见识前所未有的严明纪律。

“这么晚了，城里乱的很。”士兵走上前一步，圣鞠斯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鱼腥味，这个距离显然已经有些逾越，他退后一步，身影没入小巷，“您要去哪，不如我陪您去...或者，不急的话，我这里有两张剧院的票。”

傻逼滚蛋几乎到嘴边，“或许我可以先知道你的名字？”

“特谢尔，”士兵露出街头混混得逞那种油滑的笑容凑近过去，“作为交换，美丽的小姐，”他用的是称呼高级妓女那种词汇，“您得告诉我您的名字。”

“弗洛瑞拉。”

“真是个美丽的名字。”

圣鞠斯特没有想到这流氓无赖就欺身上来揽他的腰，手不老实的到处摸，他大声斥责，“特谢尔，你是一个军人！”

“军人怎么了！”特谢尔按住挣扎的圣鞠斯特，没有章法的胡乱亲吻他的脖颈，他显然几天没有刮胡子了，不长不短的坚硬胡茬扎着圣鞠斯特的脸，更加难以忍受的是他脸上的油脂，带着鱼腥味，那是他在金鲟酒馆吃霸王餐被老板娘泼了一脸鲸油，“宝贝儿，你都答应我了。”圣鞠斯特气疯了已经不去质疑他答应什么了，他们力气相当，但是圣鞠斯特没有受过军事训练，乱踢抓挠不得要领。他气愤这地区已经如此混乱，军人不要说纪律，连法律都没有了...

乌云密布，狭窄的小巷没有一点光。阴影中的人踌躇许久，终于走到路口。

圣鞠斯特在特谢尔胆敢把舌头伸进去亲吻他时重重咬了下去，特谢尔吃痛大叫一声，随即骂着下流的话掐着圣鞠斯特的脖子用身体把他顶在墙上。

“莱茵军追击队。”

嘶拉，布帛断裂的声音。特谢尔停了一下，仍然没有放松对圣鞠斯特的钳制。

“谁啊。”

“波拿巴，新到的炮兵总指挥。”

特谢尔稍微放开手，“向您致敬，您管不着我们追击队的事。”圣鞠斯特剧烈的咳嗽。“这么晚了，回家找婆娘，坏人好事干什么。”

清越的拔刀之声，金属的凉意落在皮肤上。

特谢尔终于正眼看了这位炮兵长官，发现他简直年轻瘦弱的像个学生，“怎么，还能砍了我？”

刀尖偏移，血珠慢慢渗出。

特谢尔骂了两句晦气，骂骂咧咧的把家伙放进裤子里，走了。

拿破仑·波拿巴没敢走上去，他其实连视线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儿。险些被凌辱的漂亮少年（拿破仑看他十七八岁的样子）衬衫从下撕开到胸口，裤子被扔进泥坑里，全身只挂着几片破布，所幸天色越来越暗不算太尴尬。圣鞠斯特大口喘气，过了一会，他看着拿破仑，“谢谢你，公民。”他觉得可以给勇敢正直的军官一些奖励，但是现在他还不打算说明自己的身份。

拿破仑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抱歉让您遇到这样的事情，您住哪里，我送您回去吧。或者，我的住处在附近，不嫌弃的话可以先拿两件衣服穿。”

精致优雅的圣鞠斯特公民觉得衣衫不整（没有裤子）去市政厅或者回旅馆都实在不像样，于是选择了后者，并且给这位看起来快要饿死的瘦弱军官评分又高了一些。

只是他没想到他安排的奖励变成了意想不到的方式。

如果有任何人好奇他们不同寻常的迅速进展，圣鞠斯特公民会眼神躲闪解释他那天又冷又累遇到之前的事情不太清醒，拿破仑·波拿巴公民则会反问，“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第二天，国民公会派来的人民代表召集市政和军队代表开会，宣布抵达斯特拉斯堡，圣鞠斯特和勒巴，他们拥有无上的临时权力。

这件事让两个人大为震撼，几乎同等程度的担心自己的脑袋。

两位雷厉风行的代表颁布了三条法令：

一. 我们以军队的名义宣誓，敌人将被征服。如果有任何叛国者，即使是对人民漠不关心，我们带来了剑来制裁他们。士兵们，我们是来为你们复仇的，我们带来了能领导你们走向胜利的将领。我们决心查明真相，奖励促进美德，追击一切犯罪。勇敢的莱茵军，你们将会在自由与快乐中走向胜利。

所有军官，行政人员和政府代表要在三天之内处理完成士兵们公正的意见。三天之后，我们将亲自来听取意见，并且带给军队从未见过的公正与严肃。

二. 公民特谢尔，莱茵军追击队队长，雾月15日晚7:00在斯特拉斯堡的路上遇到圣鞠斯特公民，向他问路到剧院怎么走。因其擅离职守，交由监狱收押候审。

三. 出于担心突然的敌袭，禁止任何士兵脱衣服睡觉。

Note. 前两条法令都出现在圣鞠斯特的历史传记中，有文献可考，第三条来自大仲马生前的最后一部作品，《白与蓝》。

大仲马，你在搞什么？